【第二十二章】昨日事，昨日死
“……你当真想要置身其外么？看这山河倾覆，百姓皆哀？你空有一身才华又有何用？你到底是不曾做过什么，亦无所谓用心——”
“……难道所谓用心就一定要建功立业么？”祁出却是截断了他的话，看着他，目光深沉，一时竟也叫人辨不分明。
羌霄闻言也只是笑，仍是温温浅浅，仍是凉薄浅淡：“倒也不必。闲云野鹤也有闲云野鹤的自在——只是自在容易，想干涉这人世却难，出世比入世难，活也比死难。可困难的事总也要有人去做。否则难道人人都只管闭门不出，就随屋外风雨打到家门前再随波逐流么？”
“可你说的也不过就是些争强好胜之人的野心罢了。”
“野心？算是吧。”羌霄却也只是恬淡地笑得和缓，“所以要自证没有这所谓野心就要避世隐居么？的确，如果有心想躲，深山野林固也是可以躲上一躲的，只是那般活着……又与一场燎原业火后狼狈逃离家园的野鼠又有什么差别呢？”
“你！”
“无意冒犯。”羌霄却不急着安抚，他只是不疾不徐地问了下去，“我只是好奇，若有一日大月城破，这西郊被战火焚毁碾碎，你又打算带着你母亲逃去哪儿呢？到时战火离乱，你母亲的药到哪里换？今**尚且不愿食北楚之食，可到时这天下都是北楚的，你难道要带着你母亲饿死深山么？你又要怎么继续当你这孝子呢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，这浅显的道理你也不会不清楚。”
祁出咬牙隐忍须臾，却只道：“……你不必事事都扯到我母亲。”
羌霄却是温文笑道：“可是你有牵绊——这是事实。有牵绊的人总难免顾虑多些，也容易说服——”
祁出却道：“……你想说服我做什么？”
羌霄指道：“我不想要你做什么，我只想你不要因为某些你并不当真信服的观念而什么都不做——那或许是别人的信念，但又当真是你的么——”
他顿了顿，却是走到祁出身旁附到后者耳边：“你心有鸿鹄志，在这里拘陷二十年也已经够久了，难不成还真要凭白蹉跎掉你这一生么？”
“七皇子这人，素来心软。虽是楚人素来都瞧不起心软，但我觉得心软和心软又有不同，他到底是会因为这心软而强硬起来，因为一时的心软改不了这世道，手硬——才行。你也只管等着就是了，反正也要不了几年了……”
他微微一顿，却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地笑了，自顾自地、莫名而来得甚至有些叫人觉得古怪，也惹得祁出不由戒备地一凛，紧忙侧目去瞧他，他却只似不知想到了什么，于是摇了摇头，所说的话却仍是轻柔和缓，竟又似温善又似凉薄的——
“这世道谁都别想独善其身，他也不能。”
但江扬自恃武功，本似可以遁入江湖，本似可以能的——却到底……也怕是不能。
这点，羌霄或许比江扬还清楚。
祁出本是不该信的，但他瞧着那时羌霄，却也不由信了。后者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，几乎像是没有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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羌霄出来时，江扬却本该令人意外地站在门外，看到前者出来就也连忙站起，倒似有些紧张：“阿、阿霄我——”
他本不该站在这里的，站在这里就该算是偷听了，他也本不该偷听的。但是他既然站在这里就必然是已经听到了些羌霄与祁出的一些对话，他既然听到一点，也就不可能再装作没听到地躲开——他不是那样的人。就算是偶然做了“偷听”的事，他也只会继续站在这里等羌霄“抓包”，因为他听到的也事关到他，就更不能装作没听见了。
“……走吧。”
羌霄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，也却似不想听他解释，只把人领了出去，领得渐渐远了，离开了祁家，走在回家的路上，二人并肩。
出了祁家没多久，江扬也终于还是忍不住道：“阿霄……我……”
羌霄停下了脚步，偏头像是等他去说。
“我……我很抱歉。”
羌霄顿了顿，像是略略思索，却只平淡道：“你这次又是道什么的歉。”
江扬却是面色复杂，难得有些磕绊，却非要坚持着说出口来：“我、我不记得你了……我在外面的时候受了次伤，伤好后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……是真不记得了！我…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情我能记得却想不起你，但我真不是故意的——”
他强调得焦急，羌霄却只是点了点头：“……我知道。”
“……什么？！”这反倒叫江扬讶异得不行，“你知道？你知道我失忆了？”
羌霄只是点了点头，也没说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。
江扬却是想到了这点，反而怀疑地皱紧了眉头，迟疑道：“……不对。你是之前就知道？还是……是我回来后见我认不出你才知道的？”
羌霄却只是平平淡淡地反问道：“这有什么差别么？”
江扬反倒是更觉懊恼：“这当然有差别了……”
他想，若是阿霄本以为我认得他我却不认得他……
羌霄却出声得温浅：“其实我之前也不认得你，方才的话也只是骗祁出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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