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到地阶房间，推开窗。得月楼后面是居民区。明月高悬，圆盘挂在低矮的屋脊之上，仿佛触手可得。
得月楼……确实有点“得月”的意思。
浮尘趴在窗台上。
装满热水的水桶已经送上来了。万糠在屏风后洗澡。接连三天的长时间跋涉，身上早有股酸汗味。
浮尘倒是清清爽爽，没什么脏的。
她打个哈欠，叫小二送热水。
不一会儿，小孩专用小木桶就送上来了。热水也很快供应上。
坐在热水里，浮尘迷迷糊糊睡过去。感觉到万糠给自己擦干身子扔床上。她拱进被子里，猫里头接着睡。
春寒料峭。
早上起来，能感觉到一股寒流在被子外流淌。不敢冒出头。
浮尘缩在被窝里不愿意动弹。
万糠也在旁边睡懒觉。他嫌热，被子只搭了脚底板与肚脐眼。大部分都压在浮尘身上。
门口，小二敲门通知，“大人，驿站来人请香兰公主的贵客。”
万糠抬头，将浮尘从被窝里抓出来，“早去早回。”
浮尘还在惫懒间，忽然置身寒流中，身体立即缩成一团，哆嗦着。
脑子彻底清醒，抓了衣服缩回被窝里套上。
衣服都是冷的。
浮尘在被窝里缩了好一会儿，才感觉自己有勇气出去。
“太冷了。”浮尘抱怨。
万糠背过身去，不加理会。按照计划，是今天该走。是浮尘自己有事，耽搁了。万糠反而落了闲，这会儿只想睡饱。
浮尘与齐妃交好，是万糠知道的事。
齐妃因在花园偶遇大王，重新获宠。这两年也过得滋润。浮尘经常偷偷跑过去吃喝。
后宫嫔妃里，浮尘唯与她交好。
万糠睡了一上午，等着浮尘回来。
下午，万糠出去采购，回来时正好遇见马车上下来的浮尘。
“哥。”
万糠“嗯”一声，准备进“得月楼”。
“有点东西，你看能带着么？”
万糠看过去。
侍从调转马头，露出拉在后面的“一点东西”：马车。
万糠：“……”
万糠看着浮尘。
浮尘昂头笑说，“我们可以改成马车走。也可以让他们给我送到指定的地点，到时候再给我。”
万糠没说话。
浮尘接着说，“这些是香兰公主（齐妃）的嫁妆。她当时没带多少离开。让我拿着牌子，嫁妆里的东西随便我拿。”
万糠：“马车吧。”送去陆国，不一定到手里。
赶路到齐国，是知道姬家会抓人。
但陆国，万糠更不相信这个野狗般的国家。
万糠收拾收拾东西，备足了粮草，骑着马车出城。
有绿牌，不需要再交钱。
齐国康城到陆国边界，快马也只需两天时间。
万糠花了五天在路上，慢慢走。
到齐国边界时，干脆在小村子里找了个空房子借住。
两人换上粗布衣服。
万糠打草喂马，进山打猎。
浮尘进山采草药。
两人悠悠在村里呆了七天，看着山下路口上奔驰而过的骏马，算着人数，算着日子。
终于，万糠感觉时候差不多的时候，开始装备马车。
浮尘的两个大箱子是主要的物件。
万糠盯着箱子，“你的东西潮湿后会受影响么？或者沾染气味，会受污染么？”
浮尘抬眼看他，不是很理解。
万糠拿出大的布袋子，“换这个装。”扭身提着烂簸箕出去。
破旧的土房前，浮尘用布袋子装着价值连城的宝贝。
等了好一会儿，看见万糠提了不少干牛粪。不一会儿，又接连不断地提了不少。院子里立即堆满了牛粪。
冬日里，农户里也会用干牛粪燃烧。这玩意儿，量大，也是农家肥的一种，也算是一种宝。
浮尘看着万糠，疑惑，“虽然牛粪是一味药，但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量吧。”
万糠用叉子将干牛粪叉着，堆满了在马车上。上好的马车在经历过风吹雨打后，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。
“装好了吗？”万糠看了一眼，看到浮尘袋子里的东西多是药材。人参、蝎子不少，还有奇奇怪怪的首饰，可能与巫蛊有关。
浮尘点头。
万糠将袋子扔到马车底部，又用布条围了一圈。开始堆上牛粪。
车子上满满当当全是牛粪。
万糠不知从哪里捡来两件布衣，自己穿上一件，身上还有补丁与小洞。
浮尘的这件明显大太多，穿在身上，手伸直了也出不了头。
“冷。”浮尘缩着身子。
万糠从破房子里拿出那条小棉被，这是从农户家里买得新棉被，十个铜板。杀猪价了。
“你盖这个吧。”
被子放在干牛粪旁边，正好够浮尘横着，缩着腿睡。
收拾妥当，万糠坐在前面驾车离开。
浮尘弓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取暖，身上寒气未尽，呼吸全是牛粪的气息。
好不容易身上暖和了，脚还是冰冷，刺骨得冷，冒出头，牛粪的气味冲鼻。
赶紧缩回去。
憋了一会儿。黑暗的小被子环境里，浮尘感受着车子颠簸。
土路上凹陷下去的车轨道有不少石子滚落进去，马车行驶左右颠簸。
堆满的干牛粪一个一个掉落在被子上。
浮尘掀开被子，打开前面的小窗。万糠一身单薄的单衣赶着路。
“哥哥。”浮尘趴在小窗上，叫一声。
马车声音大。万糠并没有吭声。
习武之人耳力好。
浮尘也只是叫唤一声，没想什么。踩在被子上，吹着风，趴在小窗上看人，看风景。
这种模式，为了生存也好，应对陆国的谋略也好，都不在乎。只感觉这样的岁月简单到心安。
马车不一会儿停下来。
万糠回头，“要尿吗？”
浮尘摇头。
万糠看着她。
浮尘伸手。
浮尘不胖，小窗于她正好够大。
万糠从小窗上将她抱出来，掏出被子。
“脚很冷。”浮尘说道。
万糠低头，大手包裹着小脚，做着揉捏。
浮尘脚上全是寒气，他手心里覆盖住脚底板，好似被火炉包裹。脚底板处传来的温度，缓解了心头的哆嗦。
在巫族部落里，有人给她暖床，也会给她汤婆子（铜扁壶，装满热水，外面包裹一层布防止烫伤）。
她不是很记得2岁以前的事。印象里，2岁前，都是上半身趴在万糠的肚子睡觉。身子打着拐，脚还得放在万糠腿肚上驱寒。
这几天在农村，也是将被子与脚先放在万糠身上，再自己裹紧了睡。
浮尘裹紧被子，身上止不住颤抖，盯着逐渐舒服的脚。
万糠拿出一段绳子，将浮尘立起来。
浮尘立马趴在万糠背上，抓着被子在身上。万糠拿绳子绑住自己与浮尘，做个小背兜。浮尘头缩在被子里。
车子再次行驶。
万糠坐在马车上，身后是抱着他的浮尘。
浮尘感受着单衣里传来的温度，吸吸鼻子，暖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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