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江玉铮换了一身宝蓝的衣衫,这颜色年轻,愈发显的人丰神俊逸。脱了铠甲,人看着也和善了许多。
他进了殿,径直的往里走。皇帝右下手的位置是太子的,左下手的位置是留给他的。二皇子在右下首第二位,三皇子在左下手的第二位。
江玉铮和三皇子比邻,落座时,他看着三皇子满脸的笑。
这笑容,落在别人眼里意思可就多了。
大燕城,以右为尊。调兵的虎符,帝王手里的就是右符,将帅手中的只能是左符。其他官职方面,也都是以右为尊。相应的,帝王下右一的位置是最尊贵的,所以只能是太子。左一让江玉铮做,也算尊贵。
可苏霜刃,一个皇子。坐左边,还在为臣者之下。地位可见一般。
宴一开饮,帝王便说了:“玉铮这俩年辛苦,又一路奔波。少饮些酒,回去好好休憩几日。有时间,让几位太医同去瞧瞧。若是有什么旧伤,不许瞒着,好好调养调养。一应药材,也都从太医院出。”
江玉铮十五岁从军,甚至之前,就颇得帝王宠眷。帝王对他信任且宠爱,满朝皆知。
丝竹声声,酒宴觥筹。江玉铮喝的不多,人却有些醉了,撑着胳膊看着下首。看的出的心情好,满面春风,眉心褶子都淡了几分。
而在他下首的苏霜刃,冷着脸,宫女都不用,自己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。
二人有着鲜明的对比。
有人感叹,这便是春风得意和雨打落花的区别了。
不过,也都是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而已。
三皇子二十岁之前都谓是春风得意。
当今帝王,登基便励精图治,二十多年都从不贪恋酒色。后宫妃嫔也甚少,妃位之上,唯有三人。
出身高贵的皇后,育有俩子一女,分别是太子、四皇子、六公主。
还有一位锦妃,丞相之女,育有俩位皇子,二皇子和七皇子。
至于——三皇子苏霜刃。他娘是林妃,是云南部族的公主。最美丽,也曾最得皇上宠爱的,育有一子一女。
三皇子苏霜刃,五公主苏凌。
这俩兄妹,自幼便聪颖,又继承了娘的容貌。非常得帝王宠爱,然而一夕之间,天地变色。
云佑十八年的除夕夜,十四岁的五公主骤然薨逝,没有原因。一月后,林妃思女成疾,薨逝。
林妃的五七之日都没过,三皇子苏霜刃竟奉皇命,孤身前往边关。
一道圣旨,无兵无卒。
名曰——历练。
而在三皇子离京后的一个月,悬而未决了多年的太子人选,定了下来。
皇后所生的大皇子。
三皇子边关之行,一年多近俩年才归。
虽然三皇子在边关立了不少功,但帝王的隆恩盛眷。如同冬日的积雪,早就化了干净,顺着河沟流走了。
而对苏霜刃而言,宫城似乎是新建的宫城。母妃和妹妹,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。一切似乎都是他的臆想,他没有母妃,也没有一个漂亮聪明的妹妹。
他好像,是宫城里徒然生出来的一个鬼魅。
酒是好东西,喝多了就什么都记不得了。
苏霜刃晃悠着空酒壶,蹙眉让侍女在拿一壶。环顾了一圈才发现,宴…已散了…
…
马车辘辘的行着,江玉铮伸着头,隔着窗纱看燕京城的风景。
宫城是不变的,燕京城却是变的。
茶馆换了牌子,酒楼多了几栋。爱吃的糕点不在原处了,摆摊卖阳春面的老头没出来。
不知是换了地,还是租了铺面,或是不做了。亦或是……老死了。
马车是伯父江含锋的,里头甚为宽敞。当然也还有江国公江含锋。
“玉铮,你习武的。过刚易折的道理该懂。”
“我懂,我心中清楚。我也比伯父更懂得,刀尖舔血的生活。边关,舔的是明刀。都城,舔的是暗箭。一个功高的武将,总要有些缺点。但只要不觊觎皇位,有些缺点反而是好的。”
江玉铮合上窗子,夕阳的光从马车帘子的缝隙里投进来,细长的一条,在马车里头跳跃。
“懂得就好!但你要记得,边关的明刀,只能送掉你一个人的性命。这都城的暗箭,却是能送掉我们江家几十口的性命。”被抢白了一番,江含锋的语气不算好。
江玉铮倚着马车壁,笑眯眯的问道:“可我刀尖舔血,给你们换回了多少荣耀。若是死,是我一个人错。若是好,便同我无关了?”
江含锋睁睁着眼,却无话可说。
外头传来敲击马车壁的动静,以及少年欣喜的声音。
“五哥,五哥,大伯父。我可以进去吗?”
江玉铮拉开窗户,看着江玉铎。
“可以啊…”
架马车的人勒马让速度慢了些,江家的人,管他是想文想武。武艺也都是不能丢的,如江玉铎爹,成天之乎者也的人,每日还要练半个时辰的刀。
江玉铎勒住马,把缰绳甩给旁边的随从,就从马上跃了过来。
可没想到,他这边刚过来。江玉铮躬身从马车里出去。他一个鹞子翻身,轻飘飘的落到了江玉铎的马上。
马儿一声嘶鸣。
“玉铎,你这马吃的太肥了,我带它好好跑跑。”说罢,他一踢马腹。
马还想同他别着,并不配合。他往前一俯身,手从马头上抚了一下,腿一夹。
马便撩开四蹄,很快把马车上的他们甩在了身后。
棕红色的马,男人宝蓝的衣衫,飘在空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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